院长的模糊视线

修道院的高级牌室正在重新修缮,然而进度慢于预期,恐有10天之多无法使用。好在天气回暖,亦无大风之迹象,于是院长决定在长廊里支起几张桌子以备周四晚间双人赛。

“能呼吸到新鲜空气总是让人心情愉快,”沙维修士落座时说道。“那边的攀缘玫瑰香气扑鼻。也许我们应该多在室外举行比赛。”

“也许一两个时辰后你就会改变主意了,”院长回答说。“每年这个时候的晚上气温降得非常快,而且长廊里的光线不足,你可能连牌都看不清楚。”

“据说有些见习兄弟们会带来一些小的手电筒,”沙维修士说。“这种预防措施是颇为值得赞扬的,是不是?”

“寻求此类不公平优势绝非桥牌所倡导的契约精神,”院长嘟哝着说。“在我的牌桌上没有人会被允许使用手电筒。”

比赛很快开始,下面是早期的一副牌:

看到在同伴的加倍后并无特别好的办法叫清楚自己这手牌,院长选择直接跳叫6。“有一点意外,”迈克修士 在首攻K后看到明手牌时评论说。“通常对一门高花做排除性加倍时应保证另一门高花4张。”

亚雷修士点头表示同意。“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你有一个很好的5张套?”他询问着沙维修士。“在我们的体系里 这手牌应该争叫3。”

沙维修士对此报以礼貌的微笑。“阻击叫后的叫牌总是困难的,”他回答说。“此时加倍应该最为妥当。”

院长停下来评估他的前景。在非首攻下定约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完成,而现在他可能需要Q 在前两轮掉落才行。

院长A赢得首攻,立刻送回一墩给西家的J。接着他明手A 停住对方的换攻,王牌A回手,出第三轮明手大将吃。下面该怎么办?拿掉两个 顶张似乎不会损失什么。如果Q被击落,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即使 Q没有出现,则暗手的J就成为一个威胁张,此后有相当机会对东家实施挤压。

在两轮下东西方都跟牌,只剩下Q仍然在外。院长于是连拿手中的王牌达成如下局势:

在最后一张王牌上,明手垫去6。坐东的亚雷修士迷惑地看着手中最后三张牌,懊悔于自己在前面的打牌过程中竟没有集中注意力。 他非常肯定J并没有出现,但这张牌究竟在谁手里则完全是一个50-50的猜断。也许垫一张 是安全的。如果同伴剩下的是JX,庄家就只能拿到一墩

所有关于这副牌的早期记忆都已经消失在薄雾中。为了减少这种徒劳的痛苦,亚雷修士垫掉了Q。院长得意地将J 放在桌面上,声称定约完成。

“天哪,天哪,同伴!”迈克修士喊道。“又一个顶分被冲进了下水道。你必须留住Q。”

院长转过头去检查他右手防家的持牌。“亚雷兄弟被挤压了!”他大声宣称道。“Q10都在他手中的情况下, 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院长期盼地看向桌子对面。难道沙维突然患上了失语症,连一句“打得好,同伴”的赞扬之语都吝于出口了吗?在如此精彩的终局打法后保持沉默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你在上给我高-低信号了吗?”亚雷修士问道。“如果知道你是双张,我一定会留住 Q的。”

“对抗满贯我从来不打高-低信号,”迈克修士回答。“会泄露很多不必要的信息。”

“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院长难以置信地喊道。“亚雷兄弟在最后一张王牌上被挤压了,他垫哪张牌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约莫一小时过后,天色开始暗淡了下来。院长特意为他和沙维修士选择了不用移动位置而又靠近长廊灯龛的南北方座位,但即便如此, 他也不得不承认光线条件远非理想。

法比修士和赛斯特修士,修道院里的两位年长者,从阴暗的走廊中走出,来到了院长的桌子。“户外桥牌相当激动人心,”法比修士说。“比枯坐在 乏味的牌室里有趣多了。”

“而且我们也打得非常好,”赛斯特修士补充道。“因为对手看不清手中牌,我们拿了两个漂亮的顶分。”

院长疲倦地招手示意开始对局。下面是这一轮的第一副牌:

赛斯特修士首攻5。“只有11个大牌点?”在看到明手牌后他问道。“在我们的体系里2NT才是正确的叫品,而不是3NT。”

“说得对,”法比修士表示同意。“开叫者在2NT并非一定要叫牌,当然他持高限可叫进3NT。”

院长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为什么越是没有希望的对手就越喜欢质疑两位专家的叫牌?“我们打强无将开叫,”他耐住性子告知对手。

“真的吗?”赛斯特修士喊道。“对您来说这是在是太过谨慎了,院长。你们什么时候换过来的?”

“现如今顶尖高手们都打强无将了,”院长回答说。“我们大概是5年前改的。”正巧这是赛斯特修士第一次露出衰老迹象的同一时间,虽然两者之间 并无明显关联。

院长用A赢得首攻,看到已有8墩牌。没有时间来树立,他必须取到 3墩才能完成定约。院长从手中出2,在西家跟出5后示意明手出9飞过。

法比修士10得牌后扫清。院长先兑现了4墩, 但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西家垫掉两张,而东家选择垫了一张。 当他继续拿明手的K时,Q从西家手中掉出。

院长停顿下来考虑套的可能分布。根据限制性选择原理,西家被迫打出这张Q的可能性 (从QX中)是有选择跟出Q的可能性(从QJX中)的两倍。从另一个角度看同一问题的结论是,第三轮用8飞过在西家原始持QX或JX时成功, 只在他持QJX时失败,得失比是2:1。

院长现在从明手引3,东跟出7。他本已准备用8飞过,但一个令人不安的念头突然涌入他的脑海。东用 10赢得第一轮,也许限制性选择原理同样适合于这张牌?他原始持有10XX或JXX的可能性比从J10XX中选择出10更大。

院长摇摇头,试着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即便如他这般享有盛誉的数学家,对这些复杂的局势也仍会感到略有疑惑。突然间灵光闪现。忘记那所谓的2:1得失比吧, 此时外面的分布应该是百分百确定的!如果西家的原始持牌是QJX,他一定会在第一轮上 掰开他的大牌。因为如果定约人的是A10XX的话,西家放小的后果是明手用9飞即可全取4墩

“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我还是找到了成功之路,”院长微笑着对他的同伴说。他充满信心地用8飞过,赛斯特修士用J赢进。 防守方接着兑现了3墩再加上A,定约下二。

“你的是QJX?”院长喘着粗气问道。

“没错,我想是那张Q迷惑了你?”赛斯特修士快乐地点着头说。

“你是不是个十足的疯子?”院长质问道。“你在第一轮上为什么不插入一个大牌?”

“那又有什么作用呢?”赛斯特修士问道。“我们最多只能拿到两墩。你的A和K总是可以赢两墩牌的。”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能在第一轮上出大牌,”法比修士补充道。“他必须留着QJ来诱使你上当。”

“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当之说,”院长驳斥道。“我意识到可能要花上一生的时间来给你们解释清楚什么是限制性选择,但请 相信我,我的路线是严格遵循概率来打的。任何一个伟大的意大利人或美国人都会和我看法一致。”

“可惜他们没有一个人出现在今晚的比赛里,”沙维修士在打开计分纸巡视结果的同时说。“所有其他的对子都打成了。”

当晚最后一轮把卢休和保罗带到了院长的桌子。“你那里有个什么东西?”院长在卢休整理手中牌时问道。

“有人把它称作笔形手电筒,”卢休修士回答。“年轻的达明兄弟很慷慨地借了给我。要知道我的眼神已经没有过往好了。”

“所以当我们其余所有人都在昏暗的光线中挣扎时,”院长坚持说。“你却在享受着完全的不公平优势?”

“也许卡梅隆兄弟愿意把他的手电筒借给你,”卢休修士建议道。“要我去问问他吗?”

“不,不,”院长回应说。“这个户外桥牌的提议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下面是最后一轮的第一副牌:

“2NT是什么意思?”处于首攻位置的保罗修士问道。

“沙维的一些新设计,”院长回答。“对的逼叫性加叫。”

“院长的3呢?”保罗修士继续追问。

单张或缺门,”沙维修士说。“接下来他显示了两个关键张和K。 对这个序列来说,他拿了相当好的一手牌。”

保罗修士首攻K。院长倾身向前急切地扫视着明手的资产。太好了!12墩已然清楚在握,只需将吃一次 即可全取13墩。除非西家拿着全部的四张王牌,但发牌之神是绝不会允许此种不公义之事发生的。 “用A赢进,”院长指示道。“接着打王牌A。”

当西家在第一轮王牌上告缺后,院长停下来重新计算。只要是3-3分布,或者拿着全部王牌的东家持长 ,定约仍可保无虞。当然更好的路线是采用反明手法,暗手将吃两次, 然后把最后一张垫在第三张上。

院长暗手将吃一次,然后用A入明手,一张10从东家手中出现,似为不祥之兆。 他接着王牌10飞张成功,K进明手再将吃一次。院长现在兑现 暗手仅剩的王牌K,需要回到明手去吊出在外的最后一张王牌。默默地祈祷一番后,他引小到Q。然而这个 祈祷并未生效,卢休修士将吃了这墩,大满贯宕一。

“我简直不能相信!”院长喊道。“世界级的叫牌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大满贯,然后碰上了王牌4-0和你的单张!”

“很有趣的一副牌,”卢休修士评论说。“看上去第二墩上你必须立刻将吃一次。此后出王牌到A,即使发现了 4-0分布,你仍可轻易对付。”

“那样的话你只需要一个进张,”保罗修士点头表示同意。

院长已经受够了。“但凡可以看清楚一点明手的牌,我都不会错失这明显之极的路线,”他声言道。“在黑暗中打桥牌和在暗夜里举行射箭比赛没什么 区别,又或是类似于一个参赛者完全猜不到障碍物在哪里的障碍赛。”

卢休修士对此报以微笑。“有趣的是,确实有人会下盲棋,”他回应说。“我的一个叔叔非常精于此道。他有一次和他象棋俱乐部里的四个会员同时 对战,并且......”

“让我们开始打最后一副好吗?”院长打断说。这是卢休典型的拖延策略,仅仅因为他是桌上唯一带着手电筒的人。根据他过往的经验,当“有趣的是”从 卢休口中说出时,后面从来就不是一个值得倾听的故事。还有什么比一个象棋玩家的生活更无聊呢?

“你必须告诉我们其他三个人知道,卢休,”院长说。“下一副谁是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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